第9章
我张了张嘴:“我的父母……”乔亿怜悯地看着我:“我不知道,我只负责暂时接收他们带来的孩
子,这些年来我也在留意,可是,没有人来找过你。”我轻轻笑出声来:“别说了,我会想办法……”“乔遇!”乔亿皱着眉头,“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?”我摇摇头,自言自语:“你知不知道每天身上背着债有多辛苦?我
每天睡觉了都会做噩梦!我只想过安稳一点的生活!你怎么就不能争气一点?!”
乔亿忽然吼了出来:“所以我现在放你走,你去过安稳的生活!不要管我了!我已经认罪了!我会在监狱里过完我的下半辈子,你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探视名单上!”
看守的警察出声警告乔亿,可是他依旧情绪激动:“那个男人!那个带你来的男人,你跟着他过,怎么都比现在好!”
我还试图说些什么,而他已经站了起来:“走吧乔遇,不用再来看我了,你可以去找你的亲生父母,反正你也从来没叫过我一声老爸,你一直知道的,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。”
我跟着他站起来,可是他转过身后便没有回头,直到他跟着警察消失在转角。我走出来的时候,周至深正等在外面,看见我的那一瞬间,他像是忽然松了一口气:“很好,你没有哭。”我抹了抹眼眶,抹下来一块残留的黑色眼影,除此之外,一滴眼泪也没有。走出警局的时候已是黄昏,我顺从地跟着周至深上车,却在他开口
说去酒店的时候出声打断了他:“送我回家。”周至深看向我:“那栋楼,住不了人。”我懒得和有钱人计较:“没什么住不了人的,我十几年都在那儿
住,还不是过得好好的。”
周至深的不耐烦终于在这一刻显现出来:“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事情,你可以开个价,反正以你现在的境况,你也无处可去。”
周至深说得对,乔亿入狱,我便是真正的孤苦伶仃。乔亿赌博成性,但他怀着对他女儿的那点愧疚,终究还是保全了我。这些年来,我们虽然过得辛酸,但他起码给了我一个叫作家的地方。
如今他做了这个决定,我便被迫要从一直得过且过的生活中走出来。我太混乱,以至于对什么都只想说“不”。我对他横眉竖目:“我说过了,送我回家!”
周至深示意司机按我的话做,他终于耐心全无,直到我在公寓楼旁
下车,他都没有再对我说过一句话。我神思恍惚地上了楼,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,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
音:“哟,可把你给等回来了!”我抬起头,就看到那件似曾相识的豹纹大衣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金先生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追债。我下意识掉头就跑,一直跟在金先生身后的那两个男人不发一言就
向我冲来,好在公寓的破烂楼梯我爬了十几年,闭着眼睛也能走。我跳了几级楼梯,却没想到楼梯尽头晃过一个身影,挡住了我的去
路:“想走?!”他们竟然在楼下也安排了人。我瞬间被扭住了手,比疼痛更甚的是绝望,乔亿口口声声说放过
我,可是他留下的烂摊子却做着相反的事情。金先生慢条斯理地从楼上下来:“我有这么可怕吗,见着我就跑?还是,你没钱心虚了?”
“我不跑,可以放开我了吗?”我甩了甩抓住我的那个人的手,但没甩开,心里只觉得可笑。最近不知道是什么日子,我总是被人追着跑,大约这就是唐人街那群老头说的流年不利。
我没好气地嚷起来:
“让你的人放手,不放手,我怎么拿钱?”金先生朝那人使了使眼色,那人便乖乖放开我,我从口袋里掏出最后几张美金:“我只有这么多了。”
金先生接过去,摇了摇头:“那还差得多。我收到消息,乔亿这辈子怕是没办法出来了,除了我的,他还欠下不少,你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,我想了想,还是把自己的本金先要回来保险一点。”
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让我烦躁不堪:“我没钱!”金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:“赚钱的工作不少,你倒是找几份,别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的。”我不说话,金先生“啧啧”了几声:“现在乔亿不在,我挺怕你跑
了的,你还是跟我回去,我们好好商量一下你怎么还钱的事,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份来钱快的工作。”
金先生的底子并不干净,我不愿和他有什么纠葛,他要给我介绍的不会是什么好工作。然而想脱身已经来不及了,我的手再次被捏住,那些人扯着我便往外拖。
叫喊无用,在这片地区,所有人都自扫门前雪,我除了白费力气,毫无帮助。就在我被拖到街上时,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。“麻烦等一等。”那声音我今天听了一整日,淡淡的,总是带着点
不耐烦,“她欠你多少钱?”我仰起头,就看见周至深站在路灯下,形单影只却气势逼人。金先生“哟”了一声,笑嘻嘻地看了我一眼:“怎么?这就是你的
那个阿赛?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啊!”我不说话,他便转向周至深,比了个手势:“就这么多而已,你替她还?”周至深眼睛眨也不眨,从皮夹里掏出一叠现金:“剩下的明天来
拿。”金先生谨慎地看着他: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周至深笑了:“你可以不信。”说着,他将钱收回皮夹。金先生不蠢,他拿回一笔钱,也好过抓着
我毫无用处,况且我的脾气绝对会让他吃苦头。他疾步上前,从周至深手里抽出那叠现金:“行行行,人你带走。
剩下的钱可别赖啊!反正只要在美国,我总能找到你们。”金先生放了我,带着他的人走远。我和周至深隔着约两米的距离,谁也没先跨前一步。我的嘴巴很干,觉得下一句话说出口也费力,但我还是恬不知耻地
说出来:“是你自己要替我还钱,我不欠你的。”周至深却不恼,他整了整衣袖:“乔遇,你想不想听听我开给你的
新条件?”
一个小时后,我跟着周至深回了酒店。我只带走了几件衣服,那间
破旧的公寓说丢下就丢下,原来并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。我拿着周至深给的钱,付了欠下的房租,也给罗希太太留下了一笔钱。
我不想惊动她,到时候弄到面对面痛哭的局面就太伤感了。我只是写了一张告别的纸条,随着装钱的信封塞入门缝里,当是报答她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。
周至深已经不住原来的酒店,但是新酒店依旧奢华,床铺洁白得让
我不忍玷污。周至深就在我对面,背对着我,挑选着吧台里的威士忌。我努力让自己自在些:“那句话是怎么说的?从此以后,我就是你
的人了?”周至深闻言回过身来,眉头照例是皱着的:“虽然有歧义,但是你也可以这么说。”我想起一个小时前,在坏掉了一半的路灯下,周至深对我开出了新
的条件。他的新条件,太吸引人。只要我跟着他,按照他说的做,他会为我还清所有乔亿欠下的赌
债,最重要的是,他会替我寻找亲生父母。